亲历“春晖”

△2007年9月，作者（左五）听取“春晖计划”资助的哈佛大学医学院博士后团的总结汇报

　　“春晖计划”是教育部实施的一项重要的海外人才计划，在广大海外留学人员中享有很高的声誉。我有幸作为这个计划的主要执行者和参与者，一路见证了它从萌芽到抽枝展叶再到枝繁叶茂。回顾计划一路走来的点点滴滴，味甘而深远，令人回味无穷。

　　01

　　“春晖计划”缘起：

　　海外学人与国内的双向奔赴

　　1995年，留德学人代表给时任国家教委副主任韦钰同志写信，希望组织在德留学人员回国考察。韦钰把这个事情批给了我们国际司执行。

　　尽管国家在1992年就制定了“支持留学、鼓励回国、来去自由”的留学工作方针，海外留学人员由于多种原因跟国内交流依然很少，很多人十分希望了解国内情况。另一方面，国内各项事业发展迅速，对人才特别是海外高层次人才的需求十分急迫。

　　接到任务后，司里确定由我来负责组织安排并随团带队。留德学人回国考察团的第一站是北京，考察了清华大学、中关村科技园区等，在人民大会堂受到李岚清副总理接见、合影，并举行了座谈。然后赴青岛、上海、苏州等地。有一个插曲，考察团在青岛期间，时任深圳市委书记厉有为专门致电国家教委办公厅，邀请考察团访问深圳。因为原计划行程是不包括深圳的，于是我们在团里征求意见，绝大部分团员都同意延期去深圳考察交流。

　　这次考察很成功，团员们一路走下来很有收获，看到了祖国的快速发展，感受到了祖国的开放氛围，见证了国家科技、教育、产业的巨大进步，并由此萌发了要为国作贡献的具体想法。考察结束后，他们给国家教委赠送了一块铜匾，上书“谁言寸草心，难报三春晖”，表达对祖国的深情和报效祖国的决心。当时，《人民日报·海外版》《中国青年报》《神州学人》等媒体记者一路随行，对考察团的活动进行了详细精彩的报道，在留学人员群体、中国驻外使领馆等产生了很大反响。

　　当年年底，国家教委教育外事工作会议召开，时任国家教委主任朱开轩同志说：留德回国考察团很好，别的国家也可以办。同时，驻美国、英国、法国、日本、加拿大、澳大利亚等国的教育参赞都找国际司商量组织留学人员回国考察团的事。时任国际司司长蒋妙瑞、副司长（主管）曹国兴批了专门的经费。我组织起草了一个专门的计划以支持留学人员短期回国服务，最后命名为“春晖计划”，并于1996年正式启动。

　　02

　　“春晖”服务情深：

　　为留学人员和地方搭建合作平台

　　“春晖计划”实施30年来，共支持近3000个海外留学人员团组和个人短期回国服务，为各地各校的建设发展解决了不少实际问题，作出了突出贡献。留法学人支持甘肃建设团是其中比较典型的一个案例。

　　1997年5月，在兰州大学“211”建设评估座谈会上，兰州大学的院士们向韦钰副主任表达了因人才流失而担心学科后继无人的痛心忧虑。这些院士都是当年支援西部建设扎根西北的学者，他们在兰州大学奋斗多年，不后悔来兰州大学，但担心自己开创的实验室和研究事业能否延续下去。韦钰同志深受感动，回京后就要求我组织留学人员支持兰州大学，随后她去法国访问，在驻法使馆与在法留学人员座谈时重点谈到了此事，明确建议留法学人支持兰州大学建设。

　　接下来，我们与驻法使馆教育处对接，当年组织了25位留法学人组成“春晖计划留法学者参加西部建设小组”赴甘肃省考察交流。其中有5位是已经回国的留法学者，有时任西北农林大学常务副校长李华，还有中国农业大学和北京农学院的教授学者们。

　　那次对接成效十分显著。我们组织双方做到有备而来，组织要求甘肃方面提前准备好了希望合作的项目，并预先与团组成员沟通信息。团组到达之后，各项工作就有条不紊地展开，学者们分头去事先预约好的学院或单位对接洽谈，针对性很强，效率非常高。活动结束后团组在兰州开汇报会，听会的校长们和甘肃省科技厅的领导都非常吃惊：十几天就谈成签约了这么多合作项目，取得了这么多成就，惊喜之余，他们更表达了希望团组再来的意愿。

　　回京以后，我们组织向国家教委、农业部、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委、科技部、发改委等都分别作了专场汇报，得到他们充分肯定的同时，也为甘肃省相关单位争取到了大量项目支持。此后，甘肃和留法学人的合作逐渐形成了一个机制。留法学人“春晖计划”团组几乎每年都去甘肃，为当地院校的学科发展和科技进步做了大量实事，也留下了不少感人故事。

　　我印象最深的是巴黎第七大学教授范波涛。作为1997年“春晖计划留法学者参加西部建设小组”的副团长，范教授后续多次到兰州大学，帮助该校从无到有建起计算化学学科，培养学科梯队，并支持团队成员赴法交流学习，形成良性循环。由于长期操劳奔波，范教授不幸罹患肝癌。病中的范教授依然记挂着与兰大的合作项目。他最后一次回国时，我和徐培祥（时任教育部国际司回国办主任）去首都机场机舱接他，并提前协助安排他住院治疗。令人遗憾的是，范教授于2007年病故。我受国际司委托专程去武汉参加范教授的追悼会，兰州大学派两人专程出席悼念。

　　留法学人还曾组织“春晖计划”团组支持贵州建设。当时贵州全省只有8名博士。在留法学人支持下，贵州先后派出20多人赴法国留学，培养了至少十几位博士。

　　1998年我们还组织了支持三峡环境保护治理的“春晖计划”团等留学人员服务团，这些团组都是由教育部国际司牵头组织，面向在外留学人员。有的团组是面向一个国家，有的团组是面向全球所有国家的留学人员。在此基础上，我们形成了一个“春晖计划”模式，这个模式可以归纳为“集团式”“捆绑制”“基地化”。

　　所谓的“集团式”就是要成团、组团，按照双方需求有备而来。根据国内的需求，海外的学者来之前就提前做了准备，双方提前有了沟通交流，所以回国以后洽谈的效率就非常高。

　　“捆绑制”，则是把部分地区的发展与某个驻外使领馆教育处组“捆绑”在一起，实行对口帮扶。例如，支持甘肃就以驻法使馆教育处、留法学者为主体。

　　“基地化”则是因为支持一个地区的发展，开展科研合作都需要一个周期，需要持续的支持。例如，留日学者对四川的支持坚持了二十余载，以及留学人员支持辽宁老工业基地改造项目等。

　　1999年，我在驻旧金山总领馆工作时，组织25位美国硅谷博士企业家“春晖计划”团回国交流洽谈，该团组25位团员在10月1日登上国庆观礼台。其中有中星微电子公司创始人邓中翰、百度公司创始人李彦宏、安博公司创始人黄劲等。后来，该团组成员几乎全部回国发展。

　　2000年，国家开始实施西部大开发战略。广大海外留学人员对此反响热烈。为更好发挥留学人员作用，教育部于2002年专门成立了留学回国工作办公室。当时是由曹国兴司长提议并推动的，我是司长助理兼留学工作处处长，徐培祥是副处长，我们负责具体筹备执行。我们首先通过教育部办公厅发函从西部13个省（区、市）各借调了一位处级、科级干部到国际司，共同参与“春晖计划”的实施和管理工作，同时通过协调有关方面，借用中国教育国际交流协会研修学院租用的会议室作为回国办的办公地点，我们为每位回国办成员购买了最新台式计算机，2002年12月中旬我们筹备工作基本就绪，这时刚从日本回国的单耀忠参赞愿意加盟负责回国办日常管理工作，回国办2002年12月下旬启动运转起来了。回国办成为海外留学人员团组和西部省区之间的“联系中枢”，先后组织了上百个海外学人团组支援西部建设，与西部地区建立了实质性的合作机制。

　　03

　　“春晖”创业潮涌：

　　助力留学人员创业项目在国内落地生根

　　进入21世纪，国家大力实施人才强国战略。海外留学人员是宝贵的人才资源，国内从上到下更加重视发挥留学人员的作用。那个时期，就创新创业而言，可以毫不夸张地说留学人员群体是一个“富矿”，他们要比国内的学生学者拥有更多适于创业的项目，更具有创业的胆量和动力。

　　自2002年起，教育部开始组织留学人员创业园建设，并会同商务部、国家工商总局等，在教育部留学服务中心设立了留学人员投资咨询处。此外，还先后组织留学人员创业园负责人赴海外考察学习高新技术园区和孵化器等建设经验，与在外留学人员进行对接洽谈。在此过程中，我们也开始酝酿计划组织留学人员创新创业比赛。2005年，国务院拟制定《国家中长期科学和技术发展规划纲要（2006—2020）》，要求教育部设立配套活动。我们起草制定了有关教育部联合科技部发起“春晖杯”中国留学人员创新创业大赛（简称：“春晖杯”大赛）的配套文件，由教育部国际司牵头，教育部留学服务中心和科技部火炬中心协同承办。

　　2006年，首届“春晖杯”大赛在山东威海启动。举办这个大赛的初衷是鼓励和吸引海外留学人员回国创业，并通过赛事活动为他们提供必要的创业培训。例如，留学人员申请报名提交材料后，经过行业专家初审入选之后，大赛组织者会通过在线访谈等活动，指导他们撰写商业计划书，为他们介绍国内各地支持政策及创业园相关情况等。然后把入选留学人员的商业计划书推荐给创业园区和投融资机构，请相关行家评议，给出指导意见，确定入围项目。到12月下旬，在中国留学人员广州科技交流会（后更名为“中国海外人才交流大会”）上，邀请参赛留学人员现场进行项目展示，与创业园区和投融资机构对接、洽谈、协商，并为大赛获奖者颁奖。我们设计了一个全链条的为留学人员创业服务的赛事，鼓励和帮助有创业意愿的留学人员将创新项目在国内落地，深受留学人员和国内留创园、投融资机构的欢迎。

　　20年来，“春晖杯”大赛作为“春晖计划”的重要组成部分，帮助数千名海外留学人员走上回国创业的道路。他们的国际视野、海外资源和技术专利等，是相较于国内创业者的独特优势，也为我国高新技术产业发展贡献了聪明才智和管理经验。在我看来，留学人员无愧于“首批高新技术创新创业生力军”的称号。

　　“春晖计划”是教育部留学事业的一块金字招牌，也是留学工作的一个重要抓手。30年来，不管是组织海外学者团组或个人为国服务，还是吸引留学人员回国创业，“春晖计划”都发挥了突出作用。不少海外学者都是先通过“春晖计划”短期回国服务，与国内单位建立起联系合作，进而逐步过渡为全职回国工作，如万钢、饶子和、高福、王晓东等。还有一批海归企业家，也是早年受“春晖计划”资助回国考察，进而回国创业，如邓中翰、李彦宏等人。

　　对于留学人员来说，“春晖计划”是助力他们回国施展才华的重要载体。对于我们留学工作者来说，全力为留学人员服务，维护他们的合法权益，引导海外留学人员为国家科技、教育及经济社会发展作出贡献，是职责也是使命。现在我虽已过花甲，但回想起那段留学工作的激情岁月，依然心潮澎湃！（作者曾任教育部国际司司长助理兼留学工作处处长、国家留学基金管理委员会副秘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