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正龙,现任粤港澳大湾区精准医学研究院(广州)助理院长、线粒体遗传与健康研究中心主任、复旦大学特聘教授,广州南沙高端领军人才。1998年获得北京大学学士学位,2003年获得美国芝加哥大学博士学位后在斯坦福大学从事博士后研究。2006年于康奈尔大学任教,2018年晋升为终身正教授。获得多项NIH、NSF等资助,荣获华盛顿国际生命研究院2011年“营养学未来领袖”奖。在多种顶级国际学术期刊上发表文章70余篇。研究领域包括线粒体DNA突变在衰老及相关疾病中的作用机制;开发基于线粒体功能的延缓衰老、预防疾病的新方法。
顾正龙
和顾正龙聊起他的研究,最常听到的词就是“有意思”“好玩”“很酷”。虽人到中年,但介绍起自己研究领域的顾正龙,却散发出孩童般的热切和兴奋,你能感受到他对科研发自内心的喜爱。
顾正龙说,自己作为一名科研工作者是幸运的,因为懂得太少而激发出热情,走上对线粒体的研究之路。如今,自己的研究成果又可以回馈社会、造福人类。“能找到自己感兴趣的领域,对科学家而言已经足够了,如果同时它还可以转化成服务社会的成果,那是最好不过。”
“这实在太有意思了”
1998年从北京大学毕业后,顾正龙来到美国芝加哥大学生态学与进化系攻读博士学位。彼时,酿酒酵母的基因组测序刚刚完成不久,成为第一个完成基因组测序的真核生物。顾正龙正是以酵母为切入点,开启了自己对生命进化的探索之旅。2006年,顾正龙在康奈尔大学建立自己的实验室。在研究过程中他发现,在搜索酵母代谢机制进化的相关文献时,总会跳出与癌症有关的文章。阅读相关文献后,顾正龙发现,酵母的代谢机制和肿瘤细胞有很多相似之处。“1亿年前,酵母代谢机制进化过程居然和人类正常细胞发展成肿瘤过程中的代谢改变如此相似,我至今仍记得发现这一点的那一刻带给我的震惊。这实在太有意思了。”由此,顾正龙开启了对细胞进行氧化代谢的重要场所——线粒体的研究之路。
线粒体被称为细胞的“能量工厂”,为细胞的各种生命活动提供能量。线粒体拥有自己的DNA,虽然短小,只有约1.6万个碱基对,但功能密度极高,绝大部分碱基对都有特别重要的功能。与此同时,线粒体DNA的突变率也很高,随着年龄的增长,线粒体DNA突变的积累会导致线粒体功能的逐渐丧失,进而产生各种问题。这本质上是一个简单的细胞内微进化的过程。“人的衰老就是一个组织失序的过程。刚出生的时候,人体是一个有序的组织,随着时间流逝,线粒体功能下降,组织也越来越无序。只不过每个细胞突变的位点不一样,当所有细胞混在一起的时候,你很难看出问题。但现在我们可以把每个细胞分离出来观察,突变的问题就很明显了。”顾正龙说。
如今,顾正龙团队着力于揭示线粒体DNA突变与各类疾病间的关系。“癌症、阿尔茨海默病等神经退行性疾病,或者各种自身免疫性疾病可能都与线粒体DNA突变有关。疾病治疗也有可能从线粒体角度找到新的突破口。我们也希望能整理出一个量化指标,可以通过线粒体DNA突变情况判断人体的健康状况。”
“一定要做不一样的东西”
虽然很幸运,做的工作既能满足个人兴趣,也有可能直接创造社会价值,但顾正龙坦言,线粒体DNA研究这条路是艰难的。“研究线粒体DNA是吃力不讨好的事,这个领域特别难做,做的人也少。我刚开始做的时候,很多条件都不完备,比如没有合适的测序工具,没有遗传操作方法。现在慢慢好起来了,这其中有我们的贡献,也有其他很多科学家的贡献。”
不过,对于选择这条难行的路,顾正龙没有后悔过。“我在斯坦福大学的导师就很酷,他做任何项目,只要知道别人也在做就会放弃这个项目,不管自己已经做到什么程度了。他的理由是,做科研就是为人类作贡献,如果做同样的研究,对人类整体知识的增长就没有太大贡献,他一定要做不一样的东西。所以做科研,第一就是不要随大流,别人做什么你做什么。”顾正龙觉得,这才是科学家应该有的样子。“但是社会也要包容这样兴趣驱动的科学家的存在,他可能在投入了很多之后没有什么收获。一个有能力支撑这类科学家的社会才是一个成熟的社会。”
疫情期间,临时回国在酒店隔离的顾正龙正赶上自己44岁的生日,人生的头22年在中国度过,后22年在美国度过。如今,是不是可以考虑再开启一个人生新阶段了?“年轻力壮的时候回国还能干点事嘛!”顾正龙笑道。他和认识了二十几年的复旦大学校长金力聊起了自己的回国打算。“他也是做进化的,能理解线粒体DNA突变研究的重要性,也知道领域的困难。他问我要不要到复旦来,在南沙那边,五方共建了一个粤港澳大湾区精准医学研究院,要不要去那里试试?”
如今,回国已近3年,其间很多人问顾正龙,回国到底值不值得?他的回答很直白,就像拿到了好玩的新玩具而急于和所有人分享的小朋友,顾正龙也热切地希望更多人能感受到线粒体DNA研究的乐趣,能投入其中,和自己一道推动该领域的发展。“我做决定的标准只有一个,就是这个决定是不是能帮助推动我的研究领域。我觉得回来资源更多,所以就回来了。现在回过头看,目前这是一个好决定。”
“保护好做科研的环境”
目前,作为粤港澳大湾区精准医学研究院(广州)助理院长,顾正龙已组建起颇具规模的科研团队,也在为自己心爱的研究领域培养下一代接棒人。顾正龙对自己做老师的能力同样自信且自豪,他的实验室已经培养出多名美国著名大学教授。他在康奈尔大学的学生、博士后、访问学者回国后也取得了优异的成绩。“最近有件事让我很感动,某次和学生吃饭,有两个博士后和我说,到了我们的实验室,抑郁症都好了。其实他们也做得很辛苦,可能比以前还累。但是我首先要让他们看到,他们的研究是多么有意思、有价值,让他们找到科研的动力;其次我会和他们说,你要做研究,我会尽一切力量给你提供平台,你做得好是你自己受益,做不好,其实影响不到我什么,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自己。做科研还是挺辛苦的,如果遇到困难,目标又不明确,就会很痛苦。”
“都说是老师培养学生,其实他们自己就会成长,我只要尽量保护好他们做科研的环境,让他们自由开心地做科研就好。”顾正龙说。
顾正龙和团队在一起
学生有老师为他们遮风挡雨,为他们营造宽松自由的科研空间。而对全体科研人员来说,则需要国家和社会为他们搭建起可以心无旁骛投身科研的环境。顾正龙认为:“今年全国两会提出了新质生产力这一概念,而培育和发展新质生产力,创新是核心要素。传统生产力管理模式的很多方面是不利于新质生产力发展的。要涵养出真正关键性、突破性的创新,我认为需要做到以下几点:一是建立一个科学的创新评价体系,不过分追求帽子、数量、影响因子;二是通过顶层设计呵护创新的环境,顶层设计是中国的优势,要通过顶层设计加大对自由探索的支持,加强发挥科研工作者的主观能动性。创新不可能一蹴而就,各级相关部门要有足够的定力、耐心和智慧,充分理解创新的客观规律,对科研人员有足够的信心和信任,给予他们充分的独立和自由探索的空间,这对创新非常重要;三是保护科研工作者的时间,其实这对任何真正直接参与生产和创造的职业,比如工人、农民、教师、科学家或者医生都是重要的,对从事专业工作的人,尽量保护他们的时间,让他们充分发挥自己的专业性。”
“讲好南沙自己的故事”
提到南沙在打造良好科研环境方面的努力,顾正龙还是很认可的。“最初,我认为这里可以推动我的科研进一步发展,也是因为看到这边提供的资源和政策支持力度确实很大。复旦大学作为一所体系成熟的高校,在科研方面有它的优势,但在支持力度上可能不会有南沙这样的程度。这里人才工作相关部门的人也很好,服务意识很强。”
南沙的区位优势也是吸引顾正龙的重要原因。“当时建立这个精准医学研究院,里面就有长三角、珠三角双三角联动的考量。长三角生物医药起步较早,产业链完备,珠三角近几年生物医药的发展也在快速迎头赶上,而且它在中医药领域有自己的独特优势。而南沙同时作为粤港澳大湾区的地理中心,在联动内地和港澳方面有着天然的优势,国家和地方也相当重视,给予了充分的政策支持和资金保障。”
“不过南沙比较谦虚,对自己的宣传力度还很不够,应该讲好南沙自己的故事。我第一次听到这个地名,还以为是南沙群岛。”顾正龙笑道,“如今这里发展速度很快,配套设施建设越来越完备,到周边的深圳、香港、澳门很方便,人才体量也在不断提升,我可以和来自各地的科研人员尽情开展学术交流,一点也不会觉得孤单,这里的发展空间还是很宽广的。”
“这里有风景、有历史、有人文、有革命情怀,还有足够有吸引力的政策,我对这里的发展很有信心。”顾正龙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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